二牛的故事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苍茫的大山给了人们无尽的安全感。
我被日寇追到山坳里，进入一大片玉米地，一时竟然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该往哪跑。这时后面响起玉米叶子哗哗的响声，追敌已经迫近。
正想着往相反方向逃命之时，眼前高垄上出现一位小姑娘，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花格子衣服，头上戴着蓝色碎花围巾，臂弯挎着竹篮。她朝我点点头，指了指我右边的方向。然后她在前，我在后，向未知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我才发现，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几个小姑娘在前面接应。她们是卧牛山团委派来接应我的，因为出来太远，竟也是对此地不怎么熟悉。日寇离我们很近，无论怎么转，也没有甩脱背后的追击。
远处的大山在雾霭中露出清冷的脊背。望山跑死马，我们与安全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路。
这时候，二牛出现了。
他的名字有两个说法，一个是出生时家里最珍贵的财产就是两头牛，所以叫了二牛。另一种说法是他不上学，就负责放家里的两头牛，二牛是人们对他的习惯称呼。不管是哪种，都离不开那两头牛。
两头大黄牛用麻绳拴在一根橛子上，橛子在二牛的手上。二牛坐在灌木丛旁悠闲着嚼着草根，任由大黄牛啃着地上的青草。
不得不承认，二牛是穿着衣服的。身上挂着一块几乎糟透的布条，腰胯部不知从哪捡来个大裤衩，不是拉丝就是破洞。我怀疑他平时是不是总坐着，因为他站起来可能还需要占用一只手提着裤边。
团委的小姑娘们提醒他快点跑，不要让后面的日寇看见。二牛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站起来的必要性，但这时后面的响声也就几十米了。
二牛把橛子上的绳结费力地撸下来，就拿橛子往牛屁股上使劲砸了两下把牛赶走，而后拉着我们躲进后面的灌木丛。
就这样，我们眼睁睁看着日寇顺着牛奔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在回卧牛山的路上，我们问二牛两头大黄牛怎么办。他说牛聪明着呢，跑得也快，一般人追不上。看他憨憨的样子，我也不忍心提醒，总担心没有解开的缰绳会害了两头上好的黄牛。
卧牛山的团委书记在山下迎上我们，听说事情经过时问二牛：
“你想不想在团委工作？”
二牛愣了愣说：“这地方不都是识文断字的人待的吗？我一天学没上过，能干啥？”
旁边有个小姑娘也说：“他能行？”
“这你们就不用管了，我来找上边。”
团委书记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没过三天，就给二牛安排了一份工作。
那地方看上去是块菜园子，地边一间小砖房，房前架着个压机子，压机子旁边有个小石桌。
正当我猜想是不是二牛要改放牛为种菜时，团委书记提个手提袋放在小石桌上。
他对二牛说：“以后来了商队，你就负责给他们泡这些茶。”
我狐疑地提起手提袋看了看，里面是六个大茶叶罐，罐身是透明软塑料，两头用铝纸密封。罐里的茶叶装了不到五分之一，但一看浅绿泛白的成色和考究微散的小粒就是极品茶叶。我走南闯北，商业招待经验无数，竟也认不出是什么茶。
我担心地对二牛说：“你可注意这茶是招待商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
我想提醒他，这茶很珍贵，别让他傻不愣登送了人，或者谁来了都给泡。有一点我放心，他断不会自己喝。
团委书记见二牛没反应，从我手中接过手提袋在眼前晃了晃，说：“咦，怎么这外面还有一颗，我尝尝。”说完，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二牛，现在我吃了一颗，你觉得该怎么办？”
二牛听完，笔直地杵在原地，眼睛空洞地看向远方。仿佛畦里的菜，一到秋天就丢了灵魂。
团委书记笑了笑，从上衣兜里掏出两张纸票递给二牛，说：“吃完给钱不就行了嘛！”
二牛这才如释重负，我也长出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