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史：分裂的民族

阿拉伯史：分裂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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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史系列/周四更新/竹鼠（撰文）|

阿拉伯之春中的埃及，抗议的人群此起彼伏

1956年年底，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给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的一份秘密备忘录中说，他担心在英法侵略埃及失败之后，将在阿拉伯国家中再次掀起一股民族主义的浪潮。这股浪潮将前所未有的强大，并对西方“形成主要威胁”。因此，美国的任务就是要“克制阿拉伯民族主义的加强”，来应对可能发生的新崛起的阿拉伯社群对西方世界的“威胁”。

阿拉伯人的历史告诉我们，一个统一的，团结的阿拉伯社会的力量确实是强大的：在星月飘扬的一千多年中，横跨大洲的巨大阿拉伯帝国控扼东西枢纽，集合了来自不同地方的文化和力量，一度是西方学习的榜样和世界文明最主要的中心之一。只是从奥斯曼时期开始，阿拉伯人才因为固守传统和被西方入侵而逐渐失去了他们的地位，曾经辉煌的统一的哈里发国家自然也销声匿迹。

设想一下，如果在现代，一个统一的阿拉伯民族再次出现在地图上，它会迸发出什么样的力量来呢？

但是，杜勒斯的猜测并没有最终成真。

美国国务卿杜勒斯

尽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阿拉伯民族主义一度席卷了整个中东，展示出强大的政治魅力。但是在二战之后，第三次中东战争前夕，泛阿拉伯的势头又迅速的衰落了：埃及拥有了埃及的民族主义，黎巴嫩有黎巴嫩的民族主义，叙利亚有叙利亚的民族主义……22个阿拉伯国家在自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尽管民间和政界仍有泛阿拉伯化的声音传出，但是在阿拉伯多元化的面前这个声音微弱地不值一提。

一个民族的割裂，带来的必然是力量的分散：中国之所以会有如今的成就，和中华民族的统一和团结是分不开关系的。选择了不同方向的阿拉伯社群，自然也就在发展的路上选择了更困难的。注定动荡的一条路。

为什么在其他地区发展顺利的民族主义势头，会在中东这片土地上屡屡受挫，乃至于最终无法成形呢。

首先，在历史上阿拉伯人并没形成过一个真正统一的政治体。说到这儿肯定有人会问，怎么没形成过政治实体呢？难道伍麦叶王朝，阿巴斯王朝这种统一的阿拉伯国家不算是一个政治实体吗？没错，虽然阿巴斯和伍麦叶王朝确实是统一的王朝，可是这个统一大多数时候是流于表面的。

如果您不信，回头去翻翻我写过的伍麦叶史和阿巴斯王朝史，其中一定有大部分的篇幅都是在讲这个王朝不同省份的自我割据和社会动乱的——阿拉伯人的大帝国无论是强盛时期还是衰弱时代，都是建立在割据和动荡的基础之上的。

从艾卜.伯克尔开始一直到伍麦叶王朝覆灭的100多年时间中，阿拉伯人的历史实际就是一部对外战争史。对内政策虽然有些颇有成效，但是却并不能被看为主流；阿拔斯帝国虽然延续了五百年的时间，但是真正统一的时间却一百年。在建国初期，西班牙就被后伍麦叶王朝割据占领，脱离了阿拉伯整体的政治体系，随后在788到877年之间，突尼斯，埃及，摩洛哥和叙利亚也都相继离开了阿拉伯中央政治体的领导，形成一个个属于自己的独立个体。不同的割据势力自然有自己不同的统治手段，虽然名义上还都属于阿拔斯王朝，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多元化的局面。

分裂的阿拉伯帝国

对内叛乱的镇压和用对外战争转移国内压力贯穿了整部阿拉伯中古历史。在这种脆弱的统治和四散的历史基础上，一个近代形成的统一的泛阿拉伯化思想是很难站住脚的。

固然，民族的统一还是离散，纵然不是简单的国家政体的融合或者分裂就可以操控的。但是国家的长期分裂必然会导致一个民族的不同部分，在同一历史阶段接受不同的历史事件，从而减少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相互联系，产生强大的离心力。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从民族联系中最基础的语言部分说起：阿拉伯世界的不同国家拥有不同的方言，这些方言相互之间相差巨大，几乎到了不能交流的程度。摩洛哥的方言因为历史原因，夹杂了很多法语的词汇和发音；埃及方言在阿拉伯世界流传较广，但是海湾地区国家的人会觉得这种方言发音很土，心理上就比较抵触；苏丹，北非等国家的方言受到大量本地原生土语和殖民语言的影响，基本上可以做到面对面说话都不知道对方说的是阿拉伯语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的民族，又怎么能不产生离心力呢？

其次，阿拉伯国家曾经受到过西方国家长时间的殖民占领，导致不同的阿拉伯地区进一步被横向割裂。

殖民时期的阿拉伯世界被分出四个不同的地块，每一个地域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文化特征。还是那用语言举例的话，这四个地块恰好也是现代阿拉伯语方言的四大种类：马格里布方言（北非方言）；埃及方言；海湾方言；伊拉克地区方言。

阿拉伯语方言分布图

殖民者必然不愿意看到一个统一的阿拉伯国家诞生，所以在殖民时期不止一次的认为制造不同阿拉伯国家之间的矛盾，推行分而治之的政策，破坏阿拉伯地区之间的联系。而在后期阿拉伯人民反抗帝国主义，争取独立的过程中，又因为要反抗的殖民国家国情，文化不同，只能采取不同的策略，接受不同的进步思想，就加剧了阿拉伯世界各个地区在不同方面的差异。

这样的阿拉伯世界却要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现代国家的形成本质上就是民族国家的形成。

二战之后各个从殖民体系中独立出来的国家，无一不是以一个集合起来的，具有自己特色的民族主义中脱胎而来的。阿拉伯诸多国家算是一个特例，因为阿拉伯民族不是分布在一个国家之中，而是广义上的遍布从大西洋沿岸到印度北疆的辽阔地区之中，所以要想形成一个团结的民族政权本来就是很困难的。更没有足够的力量抵抗外部势力的干预。

一个不团结的民族，它前进的道路不仅注定充满坎坷。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为什么发生？我个人认为就是因为阿拉伯民族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明确的民族意识：不管是因为受到西方殖民太长时间也好，还是因为自己内部民族整合的过程太过于艰难也好，一个意识上还停留在模仿西方的民族怎么可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被某些国家按在地上，甩上一脸的“自由民主”大牌是可以理解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