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镇魂曲:第四次中东战争之戈兰高地战役
以色列之所以能够在中东战争中所向披靡,所依靠的不仅仅是高超的战争艺术与强调先发制人的进攻精神,更离不开无数国防军官兵的牺牲与奉献。
从以色列独立的那一天起,英雄的血液就浸透了整个国家的历史。
1973年10月6日,被称为赎罪日战争的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
驻防戈兰高地的以军面对着9倍以上的兵力劣势和高达7倍的装甲劣势,凭借惊人的勇气和技巧同叙利亚军队血战16天,从灭亡边缘挽救了祖国。
时至今日,这场堪比温泉关的史诗之战依然被奉为防御作战的典范。
亡国绝境
拥有绝佳视野的戈兰高地与驻防的以军女兵
在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中,以色列用一次华丽的闪击战击溃了阿拉伯联军。
短短6天的时间里,以色列装甲集群的兵锋就直抵苏伊士,还夺取了能够俯瞰整个约旦河谷的戈兰高地。
戈兰高地位于叙利亚与以色列边境,南北向宽70公里,东西方向最宽处约30公里,覆盖面积约900平方公里。
高地平均落差1300米,北面的赫尔蒙山脉更是拥有绝佳的视野。
高地附近植被覆盖量极低,视野、射界开阔,非常有利于装甲集群的机动。
但是高地两侧又被悬崖和拉卡德峡谷所包围,所以进攻方的攻击正面被压缩到只有60~70公里,还要面对守军居高临下的火力打击,而高地上起伏不断的地貌又为守军提供了良好的遮蔽。
如今已经成为景点的戈兰高地掩体群
以军在攻占戈兰高地之后,迅速修建了巴列夫防线。
这条防线由16个阵地组成,每个支撑点之间都由公路相连,还有一处4米深,4~6米宽的反坦克壕沟。
整天防线还建设了共计建造了112处碉堡,每个碉堡都可以承受1000磅炸弹的直接命中。
一般一处阵地都会有一个装甲营或者连配合若干步兵部队防守,并拥有一个自行火炮连的4门自行榴弹炮作为支援火力。
整个高地上共计有1个步兵旅和两个装甲旅轮换驻防。
在1972年冬季,叙利亚军队为了夺回高地而发起了连续4次反攻,却都被以军击退。
现任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父亲—哈菲兹·阿萨德
但卧薪尝胆的叙利亚军队也在失败中不断吸取教训,力求再次复仇。
叙军在六日战争失败之后获得了大量苏联援助,在苏联教官帮助下进行训练并引入T-62主战坦克、米格-23战斗机、SA-6地对空导弹等大量新式装备。
截止到1972年,叙利亚陆军效仿苏军诸兵种合成集团军,将主力部队被整编为第3、5、7摩托化步兵师、第1和第3坦克师以及3个独立坦克旅。
其中每个摩托化步兵师下设1个摩托化旅、1个坦克旅和2个摩托化步兵旅,装备了约180辆坦克。
每个坦克师则由1个摩托化旅和2个坦克旅所组成,装备T-62主战坦克230辆。
独立坦克旅则装备了130辆坦克,其中多为T-54/55,只有作为总统卫队的阿萨德独立坦克旅装备了T-62。
在之前的六日战争与冬季攻势中,叙军曾使用AT-3反坦克导弹大量毁伤以军坦克,令叙军开始重视单兵反坦克武器的配备,平均每3名步兵就携带有一把RPG-7火箭筒。
而埃及总统纳赛尔的继任者—默罕默德·萨达特也宣布和叙利亚结盟,并多次扬言要同以色列开战。
当命运的指针走到了1973年10月,战争的阴霾已经密布在西奈半岛和戈兰高地之上。
可一向敏锐的摩萨德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犯下大错。
当时,摩萨德已经通过线人获得了大量即将开战的情报,约旦国王胡笙一世甚至亲自来到特拉维夫警告以色列总理梅厄夫人:战争已经迫在眉睫。
但摩萨德局长兹维·扎米尔少将却依然认为战争不会爆发,就连身经百战的摩西·达扬中将也相信了这一论断。
以致于开战前的6小时,即10月6日5点,梅厄夫人都依然认为这只是虚惊一场。
以色列由于常备军较少,所以其国防战略强调依靠情报和空中优势,在开战前48小时进行动员然后先发制人。
可这些致命失误不仅令以色列错失良机,更滑向了危机之中。
时任国防部长的达扬将军
就在以色列领导人麻痹大意之时,阿拉伯联军则悄悄的完成了开战的一切准备。
叙利亚军队在戈兰高地附近集结了足足6个师外加4个独立装甲旅的重兵。
这些兵力分为两波次部署,第一波次为3个摩托化步兵师与3个独立坦克旅,他们身后50~60公里处为3个坦克师与阿萨德独立坦克旅组成的战役预备队,总共拥有1400余辆坦克和1400门火炮。
与此同时,叙军还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先由3个摩托化步兵师发起牵制性进攻,然后再投入战役预备队对以军各阵地的空隙进行穿插、分割,以图用一次标准的苏联集群突击来快速突破戈兰高地,在以色列完成动员之前挺进特拉维夫。
戈兰高地上的以色列装甲兵
而此时的戈兰高地上只有以色列第188装甲旅和第1戈兰步兵旅在一线驻防,他们的兵力被以连、营为单位分散在了17个阵地上,师属炮兵群也被拆分,压制火力遭到严重削弱。
而且第188装甲旅尚不满编,只有区区71辆坦克。
尽管以军为了以防不测,在10月4日将装备了近百辆坦克的第7装甲旅移防戈兰高地作为预备队,但以军依然处于令人绝望的兵力劣势之中。
更加糟糕的是,巴列夫防线阵地之间间隔较大、且毫无防御纵深,驻军司令部纳法赫距离前线不过几十公里,极其容易被敌军穿插包围,让叙军的战术正中下怀。
而以军完成动员需要至少72小时,即使不充分动员也需要48小时左右,如果戈兰高地在这段时间内易手,那么叙军将长驱直入攻入以色列。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以色列距离灭亡最近的一次。
一人之军
正在近距离猎杀敌军的肖特卡尔/百夫长坦克
10月6日13时55分,叙军炮兵对戈兰高地进行炮击准备。
就在炮兵开火10分钟之后,叙军第一波次的500余量坦克与700余量步兵战车和装甲输送车如潮水般冲向以军阵地。
由于以军隐蔽迅速,所以长达55分钟的炮击并没有让以军损失1辆坦克和火炮,也无法摧毁以军掩体,但有多名指挥官受伤,裸露的坦克通讯天线也被爆炸摧毁,令数支坦克连失去联系,随即涌上阵地的叙军则将他们淹没,让他们只能孤军奋战。
战场被大致分割为了两段:由第188装甲旅防守的南线与第7装甲旅镇守的北线。
在南线第74装甲营的防区内,叙军将突进路线设置在以军阵地1500m外,认为这超出了以军坦克炮的射程,自己可以放心穿插,但以军炮手们却用精湛的射术让他们认识到了错误。
亚尔·诺福斯中校与他的部下们从2000m甚至3000m距离就开始狙杀叙军坦克,为了鼓舞士气诺福斯中校还许诺部下每击毁1辆坦克就奖励他一瓶香槟。
很快,冒进的叙军就损失了全部扫雷坦克和装甲架桥车,只能派出工兵顶着以军炮火人工排雷和填埋堑壕。
但随着夜幕降临,以军很快陷入劣势,因为以军装备的M48马加奇III和改进自百夫长Mk.5的肖特卡尔主战坦克均未装备夜视仪,无法再远程压制叙军。
诺福斯中校派出了他的连长阿夫纳·兰道上尉指挥7辆肖特卡尔靠近反坦克堑壕,突袭歼灭附近的叙军。
而兰道上尉的装甲连藉着叙军坦克残骸的火光寻路,缓缓迫近敌军,最终用一次半小时击毁15辆坦克的突袭打垮了敌人。
正当他准备撤回阵地时,却遭到了叙军步兵与反坦克导弹的阻击,并损失了数辆坦克,阵地的另一侧也被叙军突破。
所幸,大卫·艾兰德中尉麾下的坦克排迅速驰援,击毁了15辆坦克与十余辆步兵战车,之后又在50m距离上击毁了3辆叙军坦克,这个只有3辆坦克的排最后击毁了足足19辆叙军坦克,成功守住了阵地侧翼。
远处的以军第53装甲营的表现也同样精彩,他们的阵地前摆满了60多辆叙军坦克的残骸,但自身3位连长中已经有2位阵亡,33辆肖特卡尔也已经损失过半。
被以军击毁的T-62主战坦克
但此时的以军还遭遇了更为严重的危机。
从16时开始,叙军就出动第47、51坦克旅、第53摩托化步兵旅配合第132摩托化旅对以军战线进行了分割穿插,成功攻占了分线公路的(TAP LINE)交叉口,切断了第188装甲旅与纳法赫司令部的联系。
此时的第188装甲旅已经无兵可调,只能派出4辆肖特卡尔前往分线公路,试图侦查情况。
这4辆坦克中的3辆才刚刚修复好,而统帅他们的兹维卡·格林戈德中尉也是个几天前才来报道的新人。
但谁都没想到,正是这位年轻的中尉书写了一段近乎神话的战史。
年轻时的兹维卡·格林戈德中尉
21时20分,格林戈德中尉刚刚抵达分线公路就发现这里聚集了大量叙军坦克。
他率领部下先敌开火,迅速摧毁了6辆T-55。
但自己也损失了2辆肖特卡尔,其座驾的车载电台也在交火中被震坏。
但战局没有给他任何喘息之机,他马上发现叙利亚第452坦克营的T-55正在快速逼近,他和僚车赶紧爬上了一座小山丘,用一次齐射击毁了2辆,之后又3发击毁3辆,但僚车也遭到了击毁,他陷入了孤军奋战之中。
30分钟之后,又有大约30辆T-55朝路口冲来。
他大胆地指挥坦克借助夜色与山体掩护,慢慢逼近敌军。
直到30m距离才选择开火,随后马上倒车、转向、急停、加速、变速、不断地与叙军周旋,将整个坦克营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四处飞来的炮弹让叙军误认为自己遭到了2个营甚至是整个装甲旅的伏击,在损失10辆坦克之后赶紧仓促撤退。
身经百战已经成为长者的格林戈德
在单兵奋战了整整一晚上之后,格林戈德中尉终于等到了援军。
第17装甲旅的乌兹·莫尔中校率领7辆坦克赶到了尸横遍野的路口。
但这不只是一次结束,而是传奇的延续,随后,他们遭到了叙军上百辆坦克和40余辆步兵战车的冲击。
在长达3个小时的激战中,战友一个个倒下,莫尔中校也身负重伤。
格林戈德中尉的座车也被击毁6次,但他每次都能死里逃生,马上登上另一辆坦克继续作战。
他自己受伤多处,连军装都被烧毁,但却依然坚持作战。
随后他又加入到了防卫纳法赫司令部的队伍中,打退了不计其数的叙军。
曾有一辆T-55几乎已经冲进纳法赫司令部,但却被格林戈德中尉驾驶最后一辆肖特卡尔击毁。
7号17时左右,格林戈德中尉终于体力不支被人抬上了救护车,送回后方。
但在这30个小时里,他击毁了20辆甚至是30辆坦克,近乎单兵迟滞了整个坦克旅的进攻,堪称是一支只有一个人的军队,他也因此赢得了兹维卡军团(Zvika Force)的雅号。
而负责穿插的叙军4个旅则损失了90多辆坦克,不得不放弃进攻纳法赫。
但以军第188装甲旅此时也只剩下了12辆坦克,旅长本-肖哈姆上校也战死沙场,整个旅已经损失了90%的作战力量。
泪谷挽歌
向戈兰高地发起突击的叙利亚T-55集群
就在南线的英雄们书写着兹维卡军团的传奇时,北线也同样诞生了被称为泪谷的血战。
叙军在开战之初就利用直升机投送空降营占领了北线赫尔蒙山上的以军哨所,随后叙军第7摩托化步兵师也在6日22时对以军第7装甲旅发起了突袭。
叙军以第78坦克旅的T-55作为先锋,组成宽仅2km的密集纵队向以军防御阵地高速前进。
同南线一样,北线的叙军也一样自持自己装备了红外探照灯,具备对以军的夜战优势。
但红外探照灯工作时发出的红光却让他们成为了绝佳的靶子。
第77装甲营的卡哈拉尼中校此时正通过望远镜冷眼观望着被红点照亮的叙军纵队。
他命令部下不要在800m外开火,以达到近距奇袭的突然性。
正如他所料,当T-55纵队驶进800m之后,以军坦克便通过一次暴雨般的齐射在短短几秒之内便击毁了十余辆T-55。
但叙军并没有因此溃败,反而继续迫近到300~50m距离内,与以军展开了近乎白刃战的鏖战。
双方很快陷入了混战,卡拉哈尼中校不断请求身后的炮兵连发射照明弹,但很快照明弹也弹药告罄。
以色列这边还有老式的M4谢尔曼坦克参战
双方只能在黑暗中混战,以军的阿米尔·巴沙西中士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击毁了10辆坦克,但随后一发100mm穿甲弹击穿了他的炮塔,令他当场阵亡。
回过神来的卡哈拉尼中校也发现自己正在一辆没有打开尾灯的坦克旁,他立即通过无线电向队友们确认了,以军已经全部开灯。
随后他确认这是一辆T-55并将之击毁。
战到凌晨3点,叙军终于支撑不住,丢下了40余辆坦克残骸撤出了战场。
而第77装甲营的33辆坦克也只剩下了11辆,还有1位连长阵亡。
叙利亚这边也有老旧的T34坦克参战
如果说第77装甲营是抵抗风暴的坚盾,那么第7装甲旅此时还拥有一把未曾出鞘的利刃,那就是扎米尔上尉统帅的战术预备连。
这位年仅26岁,绰号老虎的连长以大胆凶猛的奇袭而在以军内享有盛名。
旅长本-哈尔上校特别将他的连留下作为战术预备队,而如今叙军主力已经被全部牵制在狭小的泪谷内,是时候放出猛虎了。
以军俘虏又转送给美军的T-62
扎米尔上尉指挥着9辆肖特卡尔沿着泪谷边沿迂回到了叙军的侧翼,并发现了一支正在赶往战场的坦克营,并对他们展开了伏击,短短几分钟之内,他的9辆肖特卡尔就击毁了15辆T-55,随后他又花费了几个小时搜索战场,将逃脱的敌军追歼殆尽,而他自身也损失了3辆坦克。
今日的戈兰高地旧战场
当10月8号来临的时候,第7装甲旅的阵地前已经横七竖八的布满了130辆叙军坦克的残骸,但第7装甲旅曾经的近百辆坦克如今也只剩下了21辆,而且大部分坦克的弹药都已经基本耗尽。
就是在这种绝境之中,他们再次击退了叙军第7摩步师的数次小规模进攻,耗光了该师最后的兵力。
像以军投降的叙利亚士兵
但到了10月9日,叙军阿萨德独立坦克旅抵达前线,与第7装甲旅展开了最后的对决。
此时的以军最后的15辆坦克,如同暴雨中的大树一般屹立在阵地之上。
扎米尔上尉的连队一度打的只剩下一发炮弹,随时准备掏出轻武器弃车与敌军近战。
而卡哈拉尼中校的处境同样绝望,他正指挥着自己最后6辆坦克迎战水银泻地般冲来的上百辆T-62。
当时战场上弥漫着浓雾,导致他并没有提前发现敌军,失去了远距离射击的机会。
当他终于穿过雾气时,赫然发现4辆T-62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慌忙的下令开火,已经战到麻木的炮手只用了90秒就将T-62尽数机会,但是马上有更多的T-62冲上来。
以军在碎石路上不断的腾挪,急停来干扰叙军坦克的瞄准,同时保持着反击火力,但很快陷入了只有3辆坦克且都弹尽援绝的绝境中。
就在本·哈尔上校近乎哀求的告诉卡哈拉尼不要放弃,援军已经上路的时候。
约西·本·哈南中校率领的13辆肖特卡尔终于抵达战场,这只神兵天降的部队连续击毁了共和国卫队30辆坦克,彻底终结了泪谷的战斗。
整场战役中,叙利亚损失了1150辆坦克,3500多人阵亡,上万人受伤。
而以军也损失了250辆坦克,其中152辆修复后继续使用,共计有772人阵亡,2453人受伤,65人被俘。
在此期间,完成动员的以军第79、17、19装甲旅先后进入战场堵住了因为第188装甲旅覆灭而造成的缺口,成功守住了这座命运的高地。
随后以军展开全线反击,不仅在西奈半岛包围了埃及第三军团,更推进到了距离开罗只有100公里的地方。
在戈兰高地战线,以军也成功逆推叙利亚,一度剑指大马士革,让以色列完成了奇迹般的逆转取胜。
如果一定要评价第7和第188装甲旅的贡献的话,那么拉夫尔·艾坦少将的评语再合适不过:你们拯救了整个以色列!